坚持顶天立地树人科研宗旨努力打造国家战略科技力量

◎摘要 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世界科技强国之间的竞争。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如何将高水平研究型大学真正建设成为国家战略科技力量，是我们面临的一项重要课题。研究型大学在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建设中承担着重要历史使命，但也面临现实挑战。清华大学坚定践行“顶天、立地、树人”的科研宗旨，聚焦服务国家重大战略，坚持既有目标导向又有自由探索，从点到面持续加强基础研究；坚持主动担当、前瞻规划，完善重大攻关方向布局和组织管理机制；坚持科教融汇、产教融合，在完成国家重大科研任务中为党育人、为国育才。

◎关键词 国家战略科技力量；有组织科研；高水平研究型大学；“顶天、立地、树人”科研宗旨

习近平总书记深刻指出，世界科技强国竞争，比拼的是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国家实验室、国家科研机构、高水平研究型大学、科技领军企业都是国家战略科技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把科技创新摆在国家发展全局的核心位置，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强化国家战略科技力量，战略性科技任务实施取得重大突破，战略性创新平台体系不断完善，战略性资源空间布局不断优化，重要科研主体能力不断提升，推动我国科技事业实现跨越式发展。

高水平研究型大学要深刻认识并充分发挥在国家战略科技力量中的独特作用，自觉履行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使命担当。当前，世界已经进入大科学时代，一些重大科学问题的原创性突破正在开辟新前沿新方向，颠覆性技术不断涌现，“学科交叉融合不断推进，科学研究范式发生深刻变革，科学技术和经济社会发展加速渗透融合”。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全球博弈归根结底是国家之间科技竞争力的较量，科技竞争力又紧紧依靠各个国家的高等教育。近年来，我国高校的创新能力快速提升、重大成果持续涌现，产出了一系列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原始创新成果，在突破“卡脖子”问题的基础理论和核心技术方面作出了历史性贡献，在多个国家战略高技术领域取得了新跨越；但高校科技创新仍存在有组织体系化布局不足、对国家重大战略需求支撑不够强、重大原始创新成果产出不够多等问题。

清华大学始终把服务国家作为最高追求，把攻克国家亟需解决的重大科技难题作为光荣使命，坚持“四个面向”，努力做到“科研创新成果与国家发展需要丝丝相扣”。经过多年实践探索、深入总结，清华大学在第16次科研工作讨论会中提出了“顶天、立地、树人”的科研宗旨，它既回答了学校科研工作的方向定位问题，对学校科研发展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更是学校秉持守正创新、服务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出发点和着力点。

高校在国家战略科技力量打造中的使命定位及现实挑战

从历史发展经验来看，一个国家要成为大国并保持大国、强国的地位离不开科技创新的支撑和驱动，在此过程中，高等教育对于国家科技创新能力的建立、塑造和发展始终发挥着重要作用。全球高等教育中心、科技中心的转移与世界强国的兴衰紧密相关，并深刻影响着历史发展进程。纵观当今世界主要科技强国的崛起历程，高等教育特别是其中的高水平研究型大学都在其战略科技力量建设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斯坦福大学、加州理工学院等高水平研究型大学就是美国战略科技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和典型代表；剑桥大学与牛津大学亦可称为英国的战略科技力量，在历史上培育了众多战略科学家，助力英国成为最早迈入工业化时代的国家。

习近平总书记2021年在清华大学考察时强调：“一流大学是基础研究的主力军和重大科技突破的策源地。”高校高层次创新人才聚集、学科专业门类齐全、战略科学家占比高、创新意识强，在基础研究、人才培养、学科交叉、国际合作等方面有显著优势，特别是其中的高水平研究型大学汇聚了一大批具有科学探索精神和自主创新能力的教师和学生，具备开展前沿研究的深厚学科基础和开展跨学科交叉研究的组织平台，在服务国家重大战略、推动基础研究中有先发优势。而强化基础研究，既是解决当前一系列“卡脖子”问题的迫切需要，更是布局“长板技术”、抢占未来科技和产业发展制高点的重要举措。

同时，高水平研究型大学作为教育、科技、人才的重要结合点，与国家战略科技力量的其他组成部分国家实验室、国家科研机构、行业领军企业等都保持着天然的合作关系，这也是高水平研究型大学的一项特色优势。如以清华大学为代表的我国高水平研究型大学目前已在人才储备、仪器能力、科研投入、组织架构等方面具备开展国家战略科技研究的基础要素条件，具备随时响应国家重大需求、开展科研攻关的组织体系和团队整合能力。

建设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对于高校来说任重道远，党的十八大以来已取得了显著成效，但同时也还有一些不足。一是服务国家重大战略和经济社会发展导向还不够明确。高校科技创新仍存在大量产出实验室里的“论文”、推进产出市场上的“商品”不足的现实问题，科研成果“多而不精”，在解决国家重大战略“卡脖子”问题、推动经济社会发展方面还存在差距。二是开展有组织体系化布局不足。当前我国面临的大量挑战性技术问题需要跨学科甚至多学科的研究力量协同，虽然高校在与国家实验室、科研机构、企业等不同主体在创新活动中呈现了一定的良性互动，但是在开展有组织科研实践中仍存在“断链”“单向”“踩脚”等现象，尚需完善与国家实验室、行业领军企业等科研力量面向重大问题共同开展有组织科研的攻关模式。三是支持自身开展长期稳定科研资源不足。与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其他组成部分相比，高校在经费、空间、应用场景、工程技术队伍等科研支撑条件方面还存在客观差距，而长期的科研力量积累、高水平的团队建设和稳定的资源支持正是承担重大科研攻关任务的必要条件。四是发挥国际合作优势、引领应对全球共同挑战不够。国内高校作为国际间创新交流互鉴的桥梁纽带，虽然已与国外高校、研究院所等开展了广泛的交流互动，但整体而言引领作用发挥还不够，主动谋划具有国际视野的科技创新选题还不多，在合作应对人类社会的共同挑战、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方面贡献度还有不足。

高校打造国家科技战略科技力量的路径思考

一是强化前瞻性、战略性布局，将世界科技前沿探索与国家重大战略需求、经济社会发展紧密结合。面对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带来的前所未有的挑战，高水平研究型大学应聚焦科技前沿领域，加强对“关键共性技术、前沿引领技术、现代工程技术、颠覆性技术”的攻关创新。统筹创新要素，搭建融合平台，在重大应用研究中抽象出理论问题，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完成对科学问题的探究，打通科技和经济社会发展之间的通道，健全以需求为导向的产学研一体化创新机制，面向国家战略需求、行业发展需要，积极打造原创技术策源地。

二是大力加强学科建设，不断夯实科研创新根基。高水平研究型大学要坚持把学科建设作为发展根基，面向国家战略需求优化学科结构，高起点、系统性布局学科建设，结合学科重点布局落实“一流学科培优行动”，支持一批与国家战略需求最契合、与世界顶尖水平最接近的学科，切实提升原始创新能力、解决关键核心技术问题。同时用好学科交叉融合的“催化剂”，打破学科专业壁垒，积极推进学科交叉中心试点建设，加强学科交叉融合与创新发展；特别是瞄准科技前沿和关键领域，针对国家重大需求，推进战略性新兴交叉学科建设，支撑交叉学科紧缺人才培养。

三是打造人才聚集高地，建设支撑高水平创新的人才队伍，深化科教融合育人成效。深入实施“人才强校”核心战略，加强战略科学家与骨干人才、青年人才培养，提升工程实验队伍和博士后队伍水平，打造支撑高水平创新的人才队伍；持续深化人才发展体制机制改革，平衡好自由探索和有组织科研，尊重不同类型科研活动与科学发现的自身规律，坚决破“五唯”、将学术评价改革落到实处。持续实施“强基”等培育计划，推进优秀科研成果融入教学课程，协同发挥课外创新“第二课堂”育人作用，培养学生创新意识和创新能力；充分发挥科研平台的教育教学支撑作用，依托科研任务、实验室、重大科技创新基地强化研究生科研创新能力培养。

四是始终坚持胸怀天下，培育开放合作的国际学术创新生态。进一步拓展国际学术交流，重视国际科技合作平台建设，持续完善国际学术会议筹办、学术专著出版、学术评奖、学术传播等国际学术交流与服务体系。实施开放科学支持计划，依托高质量基础性数据资源布局建设开放数据服务平台，依托学术成果培育开放学术交流平台，推动建立以平台为载体的新型学术交流体系并在其中发挥引领作用。拓展与“一带一路”、亚太及欧洲地区乃至全球范围内的知名高校及科研机构的基础科研合作，形成更丰富的国际科技合作交流渠道。

清华大学强化国家战略科技力量的实践探索

清华大学坚持“顶天、立地、树人”的科研宗旨，近年来在强化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建设过程中取得了一些成果：如获得国家科学技术奖总数和一等奖数量位居全国高校首位，38项创新成果入选国家“十三五”科技创新成就展；在量子反常霍尔效应实验发现、揭示RNA剪接关键分子机制、固有安全先进核能技术、集成电路设计与装备制造、下一代互联网、空间网络通信、人工智能基础模型等方面取得一批重大科技突破，形成了一些可供借鉴的做法。

1.坚持“顶天”引领，点面结合加强目标导向和自由探索的原创基础研究

所谓“顶天”，是指研究工作要立足学科前沿，探索新知识，产生原创性研究成果。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二十届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次集体学习时强调，加强基础研究，是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迫切要求，是建设世界科技强国的必由之路。根据国家基础研究十年规划，清华大学2023年制定了《关于促进基础研究高质量发展的若干举措》，一方面加强顶层设计，突出战略导向；另一方面充分遵循科学发现自身规律，鼓励自由探索，由面到点多样化布局，加快实现原创成果重大突破。

一是健全长期稳定支持机制，构建良好基础研究生态。统筹校内资源设立“笃实专项”，不看帽子、一人一策，按需、精准、长期、稳定支持基础学科准聘期青年教师心无旁骛潜心基础研究，将宝贵的时间花在“刀刃”上，现已实现对校内基础研究青年教师群体的全覆盖。同时持续拓展外部资源，建立多元化的基础研究资金筹措机制，自2023年开始将校地校企科技合作专项中不低于15%的经费投入基础研究。

二是推进校级重大基础科研条件平台建设。前瞻部署若干大科学装置、重大科学仪器设备研制项目，高质量完成“极深地下极低辐射本底前沿物理实验设施”建设，积极推动“宽能谱超高通量试验堆”“宽视场巡天望远镜”等基础科研平台建设及相关科学问题突破，发挥对开展基础研究的服务支撑作用。持续以人工智能赋能学科交叉创新，超前部署新型科研信息化基础平台，大力推进通用人工智能模型平台和高性能计算平台建设以及开放科学、科学数据存储平台的共享与高效利用。

三是积极主动融入全球创新体系，在重点优势学科方向建设高水平合作平台，重点围绕气候变化和碳中和、公共卫生、人工智能治理、天文学与空间科学等国际共识领域方向，鼓励教师主动培育和参与国际大科学计划和国际重大科研项目。加强高水平博士后研究队伍建设，深入实施“水木学者”计划，加大数学、物理、化学、天文、地学、生命等基础学科博士后创新人才支持计划实施力度。

2.坚持“立地”导向，主动担当、前瞻规划，完善重大攻关方向战略布局和成果转化机制

所谓“立地”，是指科研工作要结合国家社会发展的需求，产生能够解决实际问题的重要成果。清华大学面向国家重大需求优化学科布局，主动而为，探索新型举国体制下的有组织科研模式。多年来，形成了以大型仪器设备、重大型号任务、重大机构平台为引领，整合校内外资源组织团队开展有组织科研的有效做法。尤其是近年来通过深度推进全国重点实验室（以下简称“国重”）重组，全面加强重大科研组织机制深度改革。围绕经济社会发展和国家重大战略需求，聚焦集成电路、人工智能、新材料等关键核心技术中的基础理论和技术原理，积极实施龙头企业战略合作计划和产学研融合专项计划，瞄准“真问题”、坚持有组织科研，统筹推动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协同创新发展。同时着力解决一系列体制机制问题，聚集人、财、物等各种资源，克服单打独斗、资源分散的弊端，全面提升学校服务国家战略的创新能力。

一是完善重大攻关方向布局和组织管理机制。建立面向2030的重大项目布局和组织管理机制，完善重大任务管理机制，实现动态遴选调整和全过程跟踪督导。深度参与国家实验室和国家技术创新中心建设，积极争取承担国家部署的关键核心技术攻关任务。面向国际学术前沿和国家重大战略需求，发挥学术委员会和战略科学家作用，结合学科科研优势，辅助信息情报分析，定期组织动态论证遴选重大攻关任务。

二是以国家重大需求为牵引，在重大科技创新领域持续攻关。如核研院始终坚持“大团队攻关，多学科交叉”的科研组织模式，历经三代人、数百位科学家30多年艰苦努力，在世界范围内率先实现了第四代核电技术落地，与行业企业共同研发建设的全球首台固有安全的模块式高温气冷堆核电站于2023年12月正式商业化运行，实现了我国在该技术上从“跟跑”“并跑”到“领跑”的飞跃。机械工程系路新春教授团队专注关键制造装备和工艺国产化攻关，二十年磨一剑，打破国际巨头对化学机械抛光设备（CMP）技术垄断，并有望实现关键技术赶超。

三是大力支持国家实验室建设。为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关于组建国家实验室的重要指示精神和党中央决策部署，全面落实国家创新驱动发展战略，清华大学统筹协调校内外资源，加大投入力度支持国家实验室建设。2021年，学校发布《关于支持国家实验室建设工作的实施意见》，鼓励国重承接相应领域国家实验室重点科研任务，服务中国特色国家实验室体系建设。截至目前，学校已与10个国家实验室签订战略合作协议，约200名教师双聘至国家实验室牵头或参与重大科研任务。

四是扎实推进全国重点实验室重组。系统梳理体制机制，增强国重改革的整体性、系统性和协同性，充分发挥高水平研究型大学在国家创新体系中的独特优势。高质量推进十余个国家重点实验室重组与实体化改革，明确国重“独立”“主战”，以问题为导向承担重大科研任务；院系“协同”“主建”，汇集多学科优势参与科研攻关。与北京市昌平区达成战略合作，在昌平集中建设国重基地，共计40万余平米实验、科研办公、配套空间为实验室发展提供重要支撑；鼓励国重与行业龙头企业、科技领军企业合作共同承担国家重大科研任务，对接生产环节、真刀真枪开展攻关；建设专业化概念验证中心，加速推进国重技术向现实生产力的转移转化。

五是深度完善重大科技成果转化机制。持续推动体制机制改革，汇聚高质量创新资源，提升专业化服务能力。围绕工业软件、功能材料、精密仪器仪表等重点行业“卡脖子”关键技术，面向人工智能、集成电路、生物合成、碳中和等重点领域颠覆性技术，瞄准量子信息、脑与意识等领域前沿技术，建立“一项一策”的个性化成果转移转化服务模式，为科研团队提供知识产权体系化布局、概念验证、资源对接、合作洽谈、审批报备、合同签约与执行、跟踪服务等全流程服务。目前已在电子信息、医疗健康、智能汽车、新能源、新材料等重点领域，打造了一支80多人的技术转移队伍，并依托与不同地区共建的校地合作研究院，建设12个细分领域的专业创新中心，作为概念验证或技术转化的重要平台。

3.坚持“树人”为本，科教融汇、产教融合，在承担国家重大科研任务中为党育人、为国育才

所谓“树人”，是指使科研活动成为人才成长的摇篮，将科研优势转化为人才培养的优势。清华大学秉持“为党育人、为国育才”的初心使命，坚持把立德树人作为根本任务，在科研工作中深入贯彻立足长远的树人理念，将最优秀的人投入到最重要的科研工作中，在承担重大科研任务的过程中培养最优秀的人。

一是依托重大任务和重大平台协同培养高层次人才。制定依托国重和重大科研任务培养专业学位研究生的相关制度与政策。明确国重有关人才培养的机制，制定国重《研究生管理实施方案》；明确清华大学国重可设置研究生指导教师组，结合其承担的重大科研任务培养面向行业需求的专业学位研究生；聘请企业骨干加入国重研究生指导教师组，协作指导专业学位研究生；由学校研究生院和国家卓越工程师学院负责学生的思想政治教育及教学业务管理，依托国重研究团队组织专业学位研究生指导团队，负责“导学思政”等人才培养任务。

二是加强学生科研创新能力和科研组织能力培养。持续推进“深化科教融合育人”的落地实施，以重大科研平台为条件保障，鼓励高水平学者积极参与学生课外创新活动指导，支持学生团队开展自主选题的研究探索，支持具有院系学科特点、探索学科专业前沿、有长期建设意愿和高水平成果产出潜质的项目。组建多个方向科创团队，覆盖空间探测、超级计算、宇宙科学、量子计算、碳中和、医工交叉、生物合成、生命健康方向等重点领域，覆盖20多个院系超过数百名本科生。以人才专项、项目支持等形式，鼓励研究生围绕基础研究、交叉学科、“卡脖子”关键技术和行业实际需求开展科研工作，拓展跨学科交流深度广度，树立积极向上的青年人才科技创新价值观。

【作者曾嵘：清华大学副校长】

（原载2024年第12期《中国高等教育》）

作者：曾嵘